1 官匪一家
1 官匪一家
道光26年，由于漕运经费拮据、弊窦丛生、河道时而淤塞，道光皇帝痛定思痛将漕粮由河运改为海运，漕运就此渐渐消亡。
繁忙、风光了近千年的黄金水道上，首尾相连，绵延十余里地运送漕粮的漕船船队再也不见踪迹。
然而，民间运输丝茶、瓷器、棉布、稻米、大豆等各种商品的船只依然在大运河上络绎不绝。
道光28年7月，七八个**着上身、身体健硕、脸色黝黑的船工驾驶着一艘悬挂着大东亚公司醒目红底黄狮旗帜的漕船装载着满满一船的铁矿石，沿着运河南下，在吴江县折到吴淞江（苏州河）上。
此刻天色已暗，船老大朱继良不得不下令靠岸停船歇息。
这艘漕船此行的目的地是嘉定县安亭镇，在那里将铁矿石装上载两艘重量小了一半，吃水也浅了两尺的漕船，由它们将铁矿石沿着吴淞江运到上海县租界的大东亚炼铁厂。
卸下铁矿石的漕船在安亭镇停靠一夜后，再装上大东亚公司运往苏州、无锡、江宁等地大东亚商行的货物，一路停靠卸下货物，直至原路返回到安徽太平府的当涂县，在那里装上铁矿石，再次沿长江、大运河，东进南下，进入吴淞江驶往安亭镇。
在黄渡镇与当涂县之间的这条航线上，有20艘大东亚公司的漕船夜以继日地来回奔波。
这些漕船上的船工，都是大东亚公司从因漕粮停运而失业的漕工中雇来。这些原本生活无着、陷入困顿的船工被待遇优厚的大东亚公司雇佣后，一个个感激涕零，起早贪黑地卖力劳作。
大东亚公司行事向来别具一格，雇人也别出心裁——必须有大东亚公司的员工举荐。
只要有大东亚公司员工的举荐，事情多半就成了。当然，举荐人可不能随随便便举荐一个品行不端的奸猾小人，因为一旦被举荐人作奸犯科被责罚，那么举荐人也会受到相应的处罚，以致开除。
因此，大东亚公司的员工们绝不会滥用公司对他们的信任，被举荐进入公司的人也会兢兢业业、小心谨慎，以免拖累好心举荐的同乡、亲朋。
船老大朱继良亲自从船仓里端来一壶米酒，一只烧鸡和七八碟各式下酒小菜，与劳累了一天的伙计们盘腿坐在甲板上，开怀畅饮闲聊。
大东亚公司跑河运的漕船和跑海运的沙船，每船每日都有一笔按照人头发放的伙食补贴，由船老大统一支配，用于改善船工弟兄们的伙食。大东亚公司二掌柜，实际上的掌柜胡澄涵定了条死规定，这笔钱每日必须花完，不可结余或克扣私分，违者逐出公司，永不录用。
这笔补贴，能够保证船上的兄弟们每日都有酒水、鱼肉。
胡澄涵说：“干重体力活的弟兄只有吃得好，才有力气把活干得更好。”
当然，大东亚公司的每一个员工或多或少都有一笔这样的伙食补贴。
船老大朱继良与弟兄们酒足饭饱，和衣倒在甲板上沉沉睡去。
清冷的月光下，一艘小船无声无息地靠近了漕船，船上十余名黑衣蒙面人同时扔出飞爪，利索地攀上了漕船。
朱继良和弟兄们并没有喝太多的酒，睡梦中被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刚刚坐起身了，就被明晃晃的尖刀顶在了胸前。
“敢问是哪条道上的弟兄？”朱继良进入大东亚公司后，很快被举荐的同乡拉进了洋泾帮。他年少时便跟随父亲在运河上讨生活，见多识广。此刻一点也不慌张，沉着地说道，“我们是上海洋泾帮的人，还望兄台高抬贵手。”
“少废话！”为首的黑衣人沉声斥道，“把嘴堵上，全绑起来。”
朱继良心里一惊，他原以为抬出洋泾帮的旗号就能镇出这些毛贼，没想到对方毫不理会。
朱继良等人嘴里被塞上破布，双手双脚被缚牢，全部被扔在了船舱里。
黑衣人将自家所乘小船缚在漕船上，熟练地驾起船儿，借着依稀的月光，掉头往西，在天亮前进入了烟波飘渺的太湖。
两天后的夜里，一把尖刀将一封勒索信扎在龙拳武馆的大门上。信中，没有具名的绑匪要求大东亚公司在10天内将10万两赎金送到太湖厥山岛。
大东亚公司大掌柜、洋泾帮帮主汪鼎杰正带着徒弟们在长兴岛上集训。新婚燕尔的汪鼎杰与娇悍婆娘马素贞每日床上床下过招比划功夫，闲着就在岛上四处打打野鸭、海鸟，过着快活似神仙的蜜月生活。
一天，两人正拎着火枪在芦苇荡里四处游荡，胡澄涵派人送来了一个坏消息：大东亚公司的一艘漕船连船带人在吴淞江被一伙太湖水匪扣了！
“得，好日子结束了。”汪鼎杰郁闷地说道。
“哪个王八蛋不长眼，让俺妹夫不痛快，俺绝不饶他。”骑马前来给汪鼎杰、马素贞两人报信的马永贞骂骂咧咧地说道。
“去去去，别一口一个妹夫。”汪鼎杰假装不悦地说道，“和你说多少遍了，人前你得叫我帮主，或者大当家的。”
“这不是在人后嘛。”马永贞骑在马上冲着马素贞挤眉弄眼地说道。
“哥，你妹夫说得没错，你得处处想着维护他的形象。”马素贞捂住嘴，笑嘻嘻地说道，“这帮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像你这样个没正形的怎么管？”
“得得得，你们两兄妹可别一唱一和挤兑我了。”汪鼎杰走到坐骑前，一跃而起，伸手把拼命忍着不笑的马素贞一把拉了上去，坐在他的身后。
“啧啧啧，俺的个亲娘，能不这么黏糊嘛，可别把马儿累坏了哟。”马永贞阴阳怪气地说道。
“哈哈，等你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婆娘就知道了。”汪鼎杰乐呵呵地说道，“娘子，搂紧了。驾！”
策马朝远处的土坡狂奔而去。
“弟兄们，收拾好家伙，一个时辰后回租界。”汪鼎杰在土坡下把马素贞放下，继续奔往训练场，陈晓湖、朱跃峰等徒弟正在训练弩枪射击。
“师父，听二当家说，太湖水匪把我们的商船劫了？”陈晓湖凑上前兴奋地问道。虽然汪鼎杰一直没大没小地称呼徒弟们为弟兄们，陈晓湖等人可不敢造次坏了辈份。
“嗯。”
“太好了，苦练这么多年武艺，终于可以好好干一场了。”
“先别这么高兴。”汪鼎杰正色说道，“对方了不是一般的角色，刀子都插上了龙拳武馆的大门了，他们显然不怕洋泾帮。”
听师父这么一说，陈晓湖、朱跃峰等人顿时沉默了下来。这年头，敢招惹洋泾帮的人还真不多。
一个时辰后，汪鼎杰、马永贞和20个徒弟收拾停当，登上了一艘专供他们训练和往返租界、长兴的快帆船，这艘船，即可扬帆前行，也可划桨，在水较浅的地方还可以撑篙。
船儿正要驶离码头时，马素贞一身劲装，背了个羊皮双肩背包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哎，你跑来干嘛？”汪鼎杰皱着眉头说道。
“岛上太闷了。你这一走，俺就更闷了。俺和你一起去，当个帮手。”马素贞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们这次去太湖，说不定要和那伙水匪真刀真枪地干仗，你就在岛上好好呆着，别去了哈。乖！”汪鼎杰赶紧跳下船，拦住了马素贞，压低了嗓门柔声哄道。
“你怕我拖累你？”马素贞柳眉一竖，瞪大眼睛气呼呼地嚷道，“我偏去，小小水匪就能吓住姑奶奶了？”
马永贞和陈晓湖等人一听，低着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唉，我说姑奶奶，这可真不是摆花架子比武呀。”汪鼎杰真有些急了。
“哼，到时候有俺大哥护着我。”
“对对对，有俺呢，妹子快上来吧。”马永贞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乐呵呵地朝马素贞挥手说道。
“你！”汪鼎杰气急败坏地指着马永贞，这当口，马素贞早一个箭步跃上了船。
汪鼎杰没辙，黑着脸无可奈何地回到了船上。
一行人回到了武馆，胡澄涵闻讯前来向汪鼎杰、马永贞两人通报情况。
“太湖水匪不是都在太湖里面吗，怎么跑到吴淞江来作案？”马永贞疑惑地问。
“确实挺奇怪的，太湖水匪的活动范围一般就在太湖里，由于忌惮漕帮和沿河护卫漕运的官兵，极少跑到运河作案。”汪鼎杰说道。
“设在苏州城娄门外的公司商行飞鸽传来了消息，他们在前一天的正午看到了船老大朱继良和其他弟兄，这样算起来，那艘船很可能在离开大运河进入吴淞江后，在夜里被劫，然后乘夜转移到太湖里。”
“要报官吗？”马永贞问道。
“报官有个屁用，官府若是有能耐，早就把这些水匪灭了。”汪鼎杰不屑地说道。
“鼎杰讲的有道理，我看这事得靠我们自己了。说不定这些水匪和官府早有勾结，报了官反而坏事。”胡澄涵附和道。
“没错，自古官匪一家。既然打到我们头上来了，没什么好说的，整死他。”汪鼎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平时好生养着护卫队，这个时候就该派上用场了。”
“太好了！看来俺来投奔洋泾帮还真是明智。嘿嘿。”马永贞乐了。
“那好，我们好好谋划谋划，看看怎么来对付这伙水匪。”胡澄涵摊开了之前找来的一个熟悉太湖情况的弟兄，根据他的描述画的太湖水域地图，指着三山岛西边不远处的厥山岛说道，“看来这伙水匪挺嚣张的。”
“嗯，厥山岛就在东山岛和西山岛之间，那里官府水军、渔船、商船、游船如织，看来这伙水匪确实有恃无恐。”汪鼎杰神色凝重地说道。
“看来俺们还真是遇上大麻烦了。”马永贞倒吸了一口凉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多大的麻烦，咱们都必须去面对，并彻底解决它，否则大东亚公司和洋泾帮将永无宁日！”汪鼎杰右手化拳为掌，用力往下一劈，大声说道。
（敬告读者：若对大东亚公司和洋泾帮，大东亚公司和洋泾帮创始人汪鼎杰、胡澄涵，以及书中各个角色的故事感兴趣，请关注本书中同时发布的“前传——新上海滩之黑帮崛起”。）
